一句“我是山西人” 给三晋带来文化暖流
贾樟柯在平遥城墙上眺望。图片源自网络
《时间去哪儿了》海报。西河星汇供图
贾樟柯说,做电影展的想法,他已经有4年了,近一年来真正实施,却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。为此奔忙的初心,只是因为一句“我是山西人。”所以,即使面临很多困难,即使将自己的所有资源人脉都用在了这里,也无法阻挡他将文化回流到中小城市的步伐。
A选择平遥 有历史、有客流、有情怀
“在国内目前比较重要的电影节有北京国际电影节、上海国际电影节、丝绸之路电影节、长春国际电影节。我本人希望在山西做电影节(笑),我是山西人嘛!非常希望山西有这样的一个国际性的电影盛会。”贾樟柯对于为何要做这样一个大工程,说了一句看似很普通、每个人都会说的话。
作为电影节,尤其是国际著名电影节上的常客,他看好家乡举办这样国际性的电影盛会,并不单单有乡情,更因为山西、平遥有这样的潜力能胜任。
“我觉得山西有深厚的文化传统,这里聚集了中国五千年文化的精髓。同时山西也在转型,需要新的文化和商业元素帮助它转型,电影展是最奇妙的触发点。”必须承认,电影和电影展,确实有这样的魅力,贾樟柯跟记者分析了其中的优势——
一方面,电影目前是最强势的大众传播媒介,也是传播面、曝光率、话题性最高的艺术之一。
另外一方面,通过电影展的举办,能够多方位促进地方的发展和改变,带来城市的触动和改变,包括服务行业水平的提升、山西年轻人的眼界和自信心的提升,全世界对于山西的理解,全世界对于山西和晋中、平遥三个层面近距离的感受和认识。
“我觉得对于转型期的山西来说,这是很好的一个契机,我作为山西人就应该把电影资源带回来。”贾樟柯说。
但在15.67万平方公里的山西省内,为何偏偏选中了1260平方公里的平遥?不是他的家乡汾阳,也不是别的地方?
贾樟柯说,选择平遥还得看数据。
平遥是目前中国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县城,它有历史的凝聚。另外,平遥地处晋中,这里包括了近现代晋商文化历史,也是中国历史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。除了文化,从实际来说,平遥去年的旅游人次超过了1200万人次,这个数字对于不熟悉旅游产业的人来说,是个抽象的概念。但横向比较,像日本的奈良,这个日本旅游的老品牌地,不间断进行长期的旅游宣传推荐的著名品牌,也只有每年800万人次的游客量。
“综合考虑下来,首先从情感上要把它放在山西,其次从历史文化再到现实,平遥都是非常适合的。当然还有晋中市委和平遥县委县政府的强力支持,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和好的指导意见,做了非常多的工作,我们光推进会就已开了11次,而且还会开很多次。”
B做有心人让文化需求跨越行政地域限制
将一个国际性的电影展放在一个县城,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回流,而这样的事情,对于贾樟柯而来说,并不是第一次做。去年,贾樟柯文化艺术中心在汾阳贾家庄宣布动工,而就在记者采访他时,他透露今年10月份,其中的种子影院将会完工并投入使用;他的山河故人·家厨餐厅里,除了有汾阳美食,还负担着艺术电影的放映任务,很多在国际上获奖,却难得与观众见面的艺术电影和它们的创作者,坚持每周在这个坐落于村庄的餐厅里,与来自全国的观众近距离交流。而平遥国际电影展,则又是一个贾樟柯文化回流的主渠道,即将开始“灌溉”晋中,辐射整个山西。
2016年,当记者问贾樟柯为何想到要筹建艺术中心?他的回答是,想建立一个“让世界与山西相遇的地方”——
“我非常希望能够改变文化资源地区性的差异,这种大城市的集中垄断和小城市极其匮乏的情况。这个平台不是我们要输出什么观点或者是要推销什么东西,就像我年轻时看到那么多外国电影一样,你会通过某个平台跟这个世界相遇,而世界也会在这个平台跟山西、跟汾阳相遇。让人流动起来,让大城市的国际资源流动到小城市,那自然小城市的资源、历史背景也会流动到大城市去。”终于,在积淀了很多年后,这块土地等来了一个平台,大城市的文化艺术资源有了回流乡村的落脚点,而这个乡村的落脚点,也在未来会孕育出一些不同于大城市所见的,含着乡土气息,含着山西文化的“作品”回流到大城市。
2017年,当记者再次问贾樟柯,为何要在一个小地方做一个国际性的电影展?他的回答是“文化需求是所有人的需求”——
“电影展文化是回流的一部分,也是我坚定的一个信念。我觉得文化需求是所有人的需求,不仅是大城市的需求,也是中小城市的需求,也是农村需求。文化活动的机会应该有一些引导。目前资源比较多的集中在超大型城市,当然这些城市有很多优势,比如交通、语言优势,合适做大型艺术活动。但是应该去在看起来很难开展工作的地方,做这些努力。因为其实这些地方更需要。平遥国际电影展如果能成功,将会对其他城市是一个很好的启发作用。就像我们被其他国际电影节启发一样,戛纳电影节是在法国的一个小城市举办;罗迦诺电影节,也是在瑞士的小城举办……在一个国家文化发展的过程中,这样的努力是十分重要的。资源的分配,不但是行政体系下的安排,更是有心人去做的事情。”
C眼前的困难为以后的改变埋下伏笔
虽然热爱与梦想近在咫尺,但困难也是重重的。一个国际性的电影展的构建,是需要建立在一个整体的规划上,需要做整体规划同时又要做局部细化,繁琐的工作带给贾樟柯和电影展的幕后团队很多挑战。在采访当晚,夜已深,但贾樟柯跟记者说,“让我慢慢给你梳理一下电影展遇到的困难。”
硬件的缺乏,首先是交通上的困难。
对于国内旅行者,晋中是非常方便的,有高铁,武宿机场也离得很近。但国际航班却很少,电影展所有的国际客人都需要从北京转机。这个增加了组织和接待的难度。但贾樟柯很乐观,希望能通过电影展,促进开通一些国际航班,直飞重要的欧洲城市,“哪怕每周有一班,太原到巴黎、法兰克福、洛杉矶。这些航线目前不存在,希望电影展之后会有。”
另外一个挑战是电影展上的基础设施。
电影展最重要的一个基础设施是电影宫,它需要能够支持最好、最完整的电影放映技术。“我们目前规划的电影宫,除了放映2K、4K、3D、IMAX这些制式之外,如果我们要做老电影的回顾展,必然要涉及到35毫米的传统胶片放映甚至16毫米的胶片放映。所以从这个放映基础设施上,也是我们要克服的困难。”
人才的缺乏,首先是外语人才,尤其是小语种人才的缺乏。
据贾樟柯工作团队的了解,现在山西最主要的语言人才是三类,英语、日语、俄语,但参加电影展的很多“非西方电影”,比如非洲、东欧等国家的小语种翻译人才,则奇缺。
除了语言人才,还包括志愿者。
是否能在电影展期间,找到一大批有国际接待经验的志愿者,也是贾樟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。“我相信我们山西的年轻人素质非常高,但毕竟是刚开创的电影展,这还是一个挑战。我们去哪里组织?我们跟什么机构合作?我们从哪里能找到这些有一定外语水平的志愿者。而且志愿者的组织、培训都是需要有经验的,找到这些人之后,我们能借助我们团队的培训,来让他们获得一个提升。”
贾樟柯梳理的这些困难,仅仅是整个影展团队遇到的一部分。目前,电影展按照倒计时表在稳步往前走,“现在我们两个团队在一起往前赶。一个团队是基础设施的设计团队,一个是影院内部放映系统的设计团队。我们主题建筑设计方案已经在完善,第一批电影的筛选名单,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之后就应该出炉。”
D没有任何职务但贾樟柯事无巨细
记者采访贾樟柯时,已经是15日凌晨,14日他刚从北京赶到太原,连夜开了一个会,接受记者采访后,15日坐早晨七点多的飞机赶回北京,参加北京国际电影节法国影展,并担任影展的形象代言人。他无奈地笑着跟记者说:“我现在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能睡着。”
到底有多少人在为这个影展服务?记者问。贾樟柯说:“我几乎把我所有的人都用上了,我公司的人都在为这个事情忙。第一年是很关键的一年,我把所有的资源都用上了。我很大一块精力都放在这里,我觉得我至少得忙完第一届。”
其实,贾樟柯自己在电影展上不担任任何职务,但他是发起人,定下的很多办展原则必须由他监督落实,“因为大型的活动很容易办得走形,比如我们大的原则——市场化运行,我们在初创阶段怎么迅速和市场对接?比如电影展核心的硬件设施电影宫,它的放映质量得保证,我们去采购什么样的放映器材,这也要管。包括团队的组建,重要管理人才的挖掘也得我来做,物色管理层的事情差不多就用了一年时间……”
在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后,贾樟柯还是一个导演,他的本职工作也不能丢,还必须做得更好。
有一种缘分,可能是早已注定的,其实从《站台》开始,贾樟柯的影片就频繁在平遥取景,直到这次将电影展扎根于平遥。而在今年春季,他又在平遥完成了短片《逢春》的拍摄,这部短片也作为2017金砖国家电影合作计划“华丽之五”的集锦长片《时间去哪儿了》的一部分,与其他四国导演的短片一起,共同作为第二届金砖国家电影节的开幕影片于成都首映,今年9月将在中国内地发行上映。
谈到这个短片,贾樟柯说全程在平遥拍摄,是因为这个故事很适合放在这个安逸的小县城,讲述了一对拥有一个14岁女儿的夫妻,决定克服心理障碍、经济障碍等很多现实问题,再生一个完成心愿的故事。“正好是春天拍摄,正好说一对夫妻迎来的人生第二春,所以叫《逢春》。除了我的部分,还有巴西《中央车站》的导演、俄罗斯导演、印度导演、南非导演,每个导演拍18分钟,共同组成集锦长片《时间去哪儿了》,选择这个主题,不仅因为它是个流行歌,也因为它代表了这几年这些发展中国家的一个共同感受。”
“过去有很多著名的电影短片合作计划,比如《十分钟年华老去》《巴黎我爱你》,而《时间去哪儿了》是由中国主导、投资的,这是中国电影国际化、多元化发展的成果,也呈现出更为自信、更为开放的文化态度。”贾樟柯说。(本版撰文本报记者张洁)